左手篤定、右手熱情 Nicola Benedetti

要數去年全英人氣最爆燈的小提琴家，非Nicola Benedetti莫屬。簡歷：生於蘇格蘭North Ayrshire, 父親是意大利人的，去年九月參與英國逍遙音樂節（BBC Proms）壓軸節目《Last Night of the Proms》，成為Proms史上最年輕的壓軸soloist。在BBC交響樂團和捷克指揮Jiří Bělohlávek的襯托下，她拉出超水準的Bruch小提琴協奏曲，頓成全英焦點（因節目在全英電視直播）。

同一星期，她推出了新CD《銀提琴》（The Silver Violin），主打曲是30年代擅寫電影配樂的美國作曲家Erich Wolfgang Korngold的《Violin Concerto in D major》，同時加入不同年代的電影配樂如《舒特拉名單》等。在強大聲勢下，CD很快成為英國全年最暢銷古典唱片、iTunes「Best Classical Album of the Year」，及高踞英國pop album銷量榜top 40。須知道，對上一次古典唱片打入流行大碟榜，已是21年前的Nigel Kennedy……

能夠同時成為古典和流行兩個樂圈的寵兒，此姝到底有何魔力？

農曆年廿七的早上，我帶著問號來到文化中心，聽Benedetti與梵志登指揮下的HKPhil，綵排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協奏曲。

穿著casual棗紅套頭毛衣和牛仔褲、身型修長的Benedetti，「真身」看來不怎麼glamorous。然而一拉琴，她便恍若變身，立時煥發出驚人光芒──1717年的Stradivarius名琴，在她手上發出溫潤而不甜膩的音色（比我視為神級的David Oistrakh的琴音更迷人，更像human voice）；來到第一樂章激烈部分，她投入地隨音樂大幅擺動身體和四肢，同一時候，放鬆篤定的左手飛快在指板遊走，持弓的右手則以熱情奔放發自內心的rubato（彈性速度）推進，示範著何謂「琴我合一」。宛如萬馬在草原奔騰，但一切又盡在策馬人掌握之中。

正式演出時，充滿能量和激情的演出，贏得全場雷動掌聲！

雖然DG是看好Benedetti的漂亮臉孔和明星氣質，可打開龐大年輕市場，當年才會以100萬鎊和她簽約，但她對我的吸引力和美貌無關，純粹由高強的musicianship與自然傾瀉的音樂感打造。對於唱片公司愛捧靚女和講究市場包裝，Benedetti似乎不太反感。《銀提琴》裡她便被塑造成黑白電影氣質女星，卷曲金髮加微張厚唇，活脫脫的性感尤物，傳媒亦愛問她和男友（大提琴家Leonard Elschenbroich）的感情生活，她都照單全收。於是綵排後、和Benedetti排排坐在音樂廳做訪問時，我第一個問題就是：你有意走crossover路線？聲音帶點磁性的她，毫不猶豫地否認。「我當然希望擴大觀眾層面，但不至於要妥協和改變古典樂本身。但我不明白，為何有些人想古典樂繼續屬於一小撮高級分子的玩意（want their art form to remain exclusive）？」

不敢離開傳統、又怕年輕觀眾嫌老土，是古典樂手面對的兩難，Benedetti則是走兩難鋼索的高手，常常兵行險著，在容許的範圍裡玩出新意。譬如16歲贏得BBC Young Musician of the Year比賽而一舉成名，當時她奏的是一首無人知曉的作品──波蘭作曲家Szymanowski的小提琴協奏曲。絕對藝高人膽大。她的CD風格多變，除了Szymanowski，亦拉過Vaughan Williams、Tavener、Arvo Pärt等，直至第五張才「徇眾要求」拉起浪漫時期的柴可夫斯基和Bruch。可見是不會為討好觀眾而放棄原則的「性格派」。

說到有性格，十歲便進入英國Yehudi Menuhin School學藝的她，五年後毅然輟學，改跟Maciej Rakowski私人學習，也是膽色驚人。問她為何半途離開？「我很清楚，跟這俄國老師五年已很足夠。她是位unbelievable teacher，尤其能為孩子解決所有技術問題、tension問題，也專注音色。但我很清楚要離開她……我想，我是個任性的人，once decided something, I will go for it，或許我是勇敢吧？」學生認為已學齊老師「絕活」，當老師的，相信不會好受？但會斷然和老師說再見的人，絕對是個自信心十足的強者。

有趣的是，這位強者是少數強調「學習很重要」的古典明星。「就算坐完廿四小時飛機，去到酒店未瞓之前的兩個鐘頭我都會練習。」像很多年少得志的音樂家，成名後她的演出合約不斷，但幾年下來水準卻日走下坡。果斷的她遂於08年暫別舞台專注磨練琴技一年。Benedetti沒有像某些年輕巨星般被源源不絕的「搵快錢」機會沖昏頭腦，或許是她能在廿五歲更上層樓的原因。

近年，她還參與很大量慈善和教育工作，包括兒童癌症福利組織CLIC Sargent，以及Sistema Scotland ── 一個參照委內瑞拉著名El Sistema音樂教育系統、以免費教育窮孩子演奏樂器來減少他們走入歧途的計劃。她坦言，因經常要到各地演出，可貢獻給Sistema的時間不多，但仍會不定期參與，到蘇格蘭的貧困區Raploch教孩子音樂，「I just want to share what I learn」。

道聽塗說，Benedetti是位無私老師，在各地教大師班時總毫無保留，傾囊相授。這位性格很南歐、琴音很俄羅斯和東歐的小提琴家，自信而不自滿，相信可以將古典音樂的精髓傳播得更廣更遠。（U Magazine，2013年2月）